姜与饼

【忘羡】天意成全

要是这样就好了…

东陵帝青:

标题来源于“手中虽然执剑,仍需天意成全”。本文又名“前世HE的一百种方法”。


接《夜奔第十八》


 


穷奇道位于山谷之中,地势狭窄,两侧皆为陡峭山壁,是个得天独厚的伏击突袭之所。


 


此刻山谷中布满手持弓箭的修士,有身着兰陵金氏家纹袍者,也有外姓门客。无数箭头齐齐指向负手立于道中的白衣人,以及他背后那令人胆寒的凶尸。


 


周遭寂静至极,除这数百名修士外,再无其他人与非人。金子勋对自己先前布下的这一手十分得意,似乎已经看到了夷陵老祖被瓮中捉鳖、狼狈求饶的结局,面上不由得现出几分狰狞快意:“魏无羡,这里,就是为你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!”


魏无羡冷笑道:“这可是你自己找死!”


 


话音未落,他身边的温宁伸手扯断了颈间用红绳系住的符咒,仰面朝天,发出一声非人的恐怖咆哮!


 


刹那间飞矢如暴雨,自两人头顶急泻而下!


 


温宁力大无穷,铜皮铁骨,以一人之力迎战金家百名修士,竟丝毫不落下风。金子勋见魏无羡落单,身边没带佩剑,手中只有一管竹笛,正是偷袭的好机会,手中长剑一抖,剑锋如毒蛇吐信,直取魏无羡后心。


 


魏无羡甩手一排符咒,将他的剑光都打的黯淡下去。金子勋张嘴就啃上了块硬骨头,险些被硌掉牙,忙收起素日那些小觑之心,不敢再托大,专心与他缠斗起来。


 


两人打了一阵,魏无羡袖里忽然甩出一件东西,直冲着金子勋面门飞去——正是他先前收在袖中、准备给金家小公子的满月礼。


魏无羡目光一凝,心道不好。


 


金子勋本以为那是什么暗器,见他脸色大变,又改了主意,正欲扬手接过,天外忽然飞来一道凌厉的蓝色剑光,险而又险地擦过金子勋的指尖,将那盒子打得转了个方向,朝山谷上方飞去。


 


“谁?!”


 


魏无羡暗自舒了口气,心中狂跳不止。对面山壁上,一个白衣身影将那檀木小盒截住,自半空翩然落地。


 


来人身姿挺拔,仪态端方,背负七弦琴,腰悬长剑,面容冰冷昳丽,直如山巅冰雪、画中仙人,令人见之忘俗。


 


他的出现令交战双方暂时停手,魏无羡夹着符咒的手垂在身侧,金子勋咬着后槽牙,忍恨道:“含光君。”


 


蓝忘机朝他略一颔首,转向魏无羡,将掌心的檀木盒递给他:“收好。”


 


魏无羡低声道多谢,把盒子贴身放好,动作间足见珍视之意,看得蓝忘机微微蹙眉。


 


不知为何,一看见蓝忘机,他胸中戾气立时消散不少,魏无羡问:“蓝湛,你怎么来了?”


蓝忘机答道:“往金麟台赴宴,途径此地。”


 


金凌的满月宴办的极为盛大热闹,广邀仙门世家,姑苏蓝氏也在被邀请之列。蓝忘机一向疏于应酬,原本不欲参加,后来听说当日夷陵老祖魏无羡也会到场,又转了主意,因此比蓝曦臣落后一步。他途径穷奇道时,注意到此地静得诡异,便前往查看,正巧撞破了这场精心筹谋的截杀。


 


“还未请教金公子,在此处布下杀阵,究竟是何因由?”


 


金子勋张了张嘴,还未想好要不要告诉蓝忘机魏无羡在他身上下恶诅之事,山谷上方忽地传来一声呵斥:“都住手!”


 


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从山顶跃下,一人落在魏无羡与金子勋之间,另一个则直接与蓝忘机魏无羡并肩而立,手按剑柄,长眉一扬:“金子勋,你什么意思?!”


 


金子勋失声道:“子轩,江宗主,你们怎么来了?”


 


此刻,魏无羡周身流转的杀意已全然敛起,又恢复了他那一贯懒洋洋地,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风度,笑问道:“江……宗主,真是巧了,你们几个今天是约好了,一起来穷奇道散心?”


江澄冷声嗤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!阿凌的满月宴在即,你就非要给姐姐和我找点不痛快吗!”


魏无羡道:“这回你错了,我什么都没做,是是非主动来招惹我的。是不是,蓝湛?”


蓝忘机不理他。金子轩道:“你先让温宁停手!此事还有转圜余地。”


 


他在金麟台上见金光瑶神色不对,将他扣下后问出金子勋的计划,便急匆匆赶来穷奇道阻拦。江厌离听家仆说大公子有急事出门,不回来用午饭,有些担心,恰好江澄昨天到了兰陵,为了安她的心,也追了出来。


 


四下里杀声震天,魏无羡道:“你为何不叫他们先停手?”


金子勋怒极大叫:“还有什么转圜余地?他在我身上下了‘千疮百孔’,今日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!他是你夫人的师弟,我可是你兄弟!你要为一个外人害死自家兄弟不成?!”


金子轩道:“他毕竟是我邀请来参加满月宴的,你如此行事,置我于何地,置我夫人于何地?”


金子勋扬声道:“他参加不了才是最好的!魏无羡是什么东西,也配参加我们家的家宴?谁沾他谁就一身黑水!子轩你请他来,就不怕你跟嫂子还有阿凌一辈子都多了个甩不掉的污点?!”


 


这话一出口,金子勋立刻怒喝道:“你给我住口!”江澄脸色陡变,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指上的紫电指环,魏无羡胸中戾气高涨,手指扣住数张符咒,怒极反笑:“好!那就让我看看,你究竟长了多大的狗胆,也敢到我面前来吠!”


 


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,如铁钳般牢牢扣住他右臂,蓝忘机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:“魏婴。”


 


魏无羡怒道:“走开!别碍事!”


 


蓝忘机单手按着不断挣动的魏无羡,转向金子勋,冷淡有礼却不失郑重地说:“金公子,你身上的‘千疮百孔’,未见得一定是他下的。”


金子勋道:“除了他这种歪门邪道,还有谁会用这种下作手段?”


蓝忘机道:“云深不知处藏书阁中,有古书记载此术。”


 


此言一出,四下皆惊。连金子轩都讶然地望向蓝忘机。


 


含光君一向不爱多管闲事,现在不但为魏无羡出言分辩,方才那话的意思,分明是自己主动跳进了这滩浑水。看过那本古书的人,甚至包括蓝忘机,都可能是给金子勋下咒的真正凶手!


 


今日倘若只有金子轩或者江澄在场,纵然有人提出异议,这群打红了眼的人也未必能听得进去,免不了一场恶斗。可含光君蓝忘机素有清名,不开口则已,一开口便令人难以反驳。他旗帜鲜明地站在魏无羡这一边,金子勋便心知大势已去,再也奈何魏无羡不得。


 


他冷哼道:“魏无羡早年曾在蓝家受教,或许暗地里偷学了禁术也未可知。”


蓝忘机淡淡道:“仅凭‘或许’,无法定罪。”


 


金子勋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,他早看蓝忘机不顺眼,阴阳怪气地嘲讽道:“嚯,我倒不知道冰清玉洁的含光君同魏无羡这等玄门败类也有交情,竟值得你三番五次地袒护于他。”


 


江澄听不下去了,不耐道:“你说魏无羡给你下咒,到底有没有证据?没有证据就叫你的人住手,再拖一会儿恐怕就剩不下几个了。”


 


金子轩也道:“子勋!”


 


金子勋支吾片刻,终于不情不愿地举起手,大声道:“都停下!”


 


金家修士在温宁面前毫无还手之力,掉毛鹌鹑似的地凑做一堆,互相搀扶着来到金子勋身后。魏无羡撮唇吹出一段小曲,温宁也收了手,黑色瞳仁落下,恢复了安静无害的模样。他似乎想走到魏无羡身边,江澄投来嫌恶的一瞥,他便远远地站在了诸人十步之外的山壁下。


 


金子轩息事宁人地道:“既然误会已经解开,各位请随我回金麟台,阿离还在家中等候。”


金子勋吃了偌大一个亏,不忿地嚷道:“误会?我跟他可没什么误会!今日你们护着他,早晚有一天我要这小子的命!”


 


魏无羡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脑残,心道下次我先打掉你半条狗命,你就知道什么叫“误会”了。金子轩很头疼地以手扶额,江澄的表情简直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,反而是最该不动声色的蓝忘机举手拦住了金子勋。


 


蓝忘机的手白皙修长,莹润如玉,看起来像件赏心悦目的雕件,可金子勋愣是不敢再向前迈一步,恶声恶气地问:“干什么?”


“他不是给你下咒的人,还有一个验证方法,”蓝忘机平静地道,“金公子发现自己中了诅咒后,想必已经找过密咒师和医师,尝试过多种解咒方法,是也不是?”


金子勋:“是,那又如何?”


蓝忘机道:“那么他们一定用过一种方法——反弹。”


 


江澄恍然大悟:“不错,被诅咒反弹之人身上会生出同样的痕迹。确定魏无羡是不是给你下了咒,只消查看他身上有无恶诅痕。”


 


金子勋嘴巴微张,说不出话来。金子轩见他不顶用,只得上前道:“魏公子,得罪了。此事若真是子勋搞错了人,我回去一定禀明父母,押着他亲自给你道歉赔罪。”


 


魏无羡冷冷一哂:“你们家的道歉可真金贵啊。”


 


放在平日,若要他如此自证清白,魏无羡恐怕不会轻易配合。然而此刻他左边站着江澄,右边站着蓝忘机,心里清楚自己安全的很,嘴上虽然不饶人,但还是脱了外袍,随手递给江澄。


江澄接过,从鼻孔冷哼一声。


 


雪白衣领扯开,露出一段结实劲瘦的男子躯体,淡褐色的陈年旧伤横陈于肌肤之上,不显狰狞,反倒有种特别的美感。


 


江澄纳闷道:“你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伤口?”


 


蓝忘机闻言,默不作声地转头看了魏无羡一眼。


 


金子勋眼尖,瞥见魏无羡心口有个印记,正掩在衣料下,只露出一小块红痕,顿时叫起来:“那是什么?!”


 


魏无羡随手拨开衣领,低头看了一眼,笑道:“这个?”


 


其他三人皆默然不语,回想往事,触动心肠,先前那种剑拔弩张、隐隐针锋相对的气氛淡去。金子轩勉强笑了一下,率先站起身:“好了,这下彻底清楚了。子勋,向魏公子道歉。”


 


金子勋被他扫了面子,脸上十分挂不住,不依不饶地道:“他胸口上有印记!”


 


“这东西你不认得?”江澄把外袍丢给魏无羡,毫不留情地讥讽道,“奇了,当年我们从温家人手中死里逃生时,你不是也在么,难道是跑的太快了没看清?”


 


魏无羡披着外袍“噗”地笑出声,忽然感觉领口一动,扭头看去,却见蓝忘机收回手,泰然自若道:“衣冠不整。”


 


魏无羡牙疼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,就你家规矩多。”


 


此间事了,众人一起上金麟台。江厌离见到两个弟弟一起来了,十分欣喜。金子轩讨好老婆颇见成效,又因白日之事心中有愧,对魏无羡竟然态度不错。听到旁人议论魏无羡不佩剑是不知礼仪时还替他分辩了一句,致使金麟台上到处都在谣传金子轩与魏无羡冰释前嫌,握手言和。


 


魏无羡陪着他师姐逗小外甥玩了一会儿,笑嘻嘻地说:“我们家也有个小朋友,比阿凌大几岁。等长大了,就送他们一起去云深不知处听学。”


江澄脸都绿了,啐道:“那是你们家的吗?温氏余孽,也不怕带坏了阿凌!”


魏无羡回敬道:“你这条命也是温家余孽救回来的。”


眼看他俩又要掐起来,江厌离忙道:“好啦,好啦,不要吵啦。你们要喝汤吗?我让人去端来。”


 


江澄和魏无羡一人一碗排骨汤,喝完了各自回房睡觉。魏无羡负手在路上闲逛,逛到一半,突然想到应该去跟蓝忘机道个谢,脚下一转,朝另一边走去。


 


还未至姑苏蓝氏落脚的客房,便见两个白衣出尘的身影站在月色下,长身玉立,如霜如雪,风姿卓绝,更胜过皎洁月华——正是含光君蓝忘机与泽芜君蓝曦臣。


 


魏无羡无意偷听,然而夜风送来人语,一个“魏”字悠悠飘过他耳边,勾得他心痒难耐,便玩了个小把戏。他从荷包里里拈出一张剪纸蝴蝶,托在掌心吹了口气,那蝴蝶仿佛有了灵性,飘飘荡荡地穿花拂叶而去,最后扑闪着翅膀停在蓝忘机腿边的一朵金星雪浪上。


 


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魏无羡耳中:“……我听阿瑶说了今日之事,忘机,上次在花宴,你所说的那人,是不是魏公子?”


魏无羡对那些大小花宴清谈会一个都不记得,一头雾水地继续往下听。蓝忘机默然许久,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:“是。”


蓝曦臣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:“那魏公子他知道你……吗?”


 


这回蓝忘机不说话了。


 


知道什么?魏无羡好奇得百爪挠心,恨不得冲出去抓着蓝忘机的领子使劲摇,让他把话说清楚。


 


“方才阿瑶私下里对我说了几句话,我虽不敢苟同,但却无法否认,他说的很有道理。”蓝曦臣的声音里充满担忧,“他说,‘魏无羡这个人,说好听点是侠肝义胆放浪不羁,说难听点,就是到处得罪人。除非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,否则只要他们出了什么差池,或者被人下了什么绊子,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一定是他’。”


 


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,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所有雀跃和侥幸。岂止是泽芜君觉得有道理,连他也觉得很有道理。


 


舒适的清风忽然冷的叫人发抖,魏无羡握住腰间的笛子,蓦然生出一股想要立刻离开金麟台的冲动。


 


可离开这里,他又能去哪里?云梦已经回不去了。


 


天下之大,四海为家,但何处有他的容身之地呢?


 


蓝曦臣道:“穷奇道截杀,并非毫无缘由。忘机,你护得了他一时,能护得了他一世吗?”


 


魏无羡不愿意再听,可那些字还是一个一个灌进他耳朵里,有个声音在他心中疯狂呐喊着“不能”,非但如此,还未褪色的记忆里浮现出另一个声音,嘶哑,愤怒,无奈,还有抑制不住的痛苦——


 


“你若执意要保他们,我就保不住你。”


 


他当时是怎么说来着?


 


“不必保我,弃了吧。”


 


像一个无心无肝,不痛不痒的傻子。


 


他现在应该走过去,用同样的语气告诉蓝忘机:“不必护着我,别白费功夫了。”


 


金子勋说谁沾上他谁就是一身黑水,蓝忘机那么不染纤尘的一个人,连魏无羡也不忍心玷污他一星半点。


 


夜风徐徐吹过花海,蝶翼震颤不已,似乎要随时凌风飞去。蓝忘机坦然地回望着他的兄长,琉璃般的眸子里仿佛有冰雪融化。


 


“不管他是正道邪道,不管天下人如何看他,我在一天,就护着他一天。尽我所能而已。”


 


蓝曦臣惊怔良久,才道:“倘若我或者叔父不肯答应呢?”


蓝忘机道:“事在人为。”


蓝曦臣道:“魏公子那样的心性手段,必不甘心受人拘束,倘若他始终不肯答应呢?”


 


蓝忘机垂下眼眸,终于极轻极缓地叹了口气。


 


“人力可为,而天意终不可违。”


 


这世上所有人力能及之事,他都可以为魏无羡做到,只有这一桩,无法强求,无法企及,惟待天意成全。


 


蓝曦臣也叹了口气,看样子是愁的不得了,苦中作乐道:“忘机,我们家的家训什么时候变成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’了?”


 


魏无羡这辈子没受到过这么大惊吓,等他回过神时,人已经在金麟台下了。蓝忘机的表白如九天惊雷,直劈的他魂飞魄散。然而除了惊愕,他心中却没生出半点厌恶或是嫌弃,反倒有一丝说不清的窃喜——高高在上,不染尘埃的仙人骤然跌落凡尘,而且就是这么巧,掉进了他家的院子。


 


他虽然对仙人没有非分之想,但哪怕是当个花瓶摆在那,也足够赏心悦目。


 


魏无羡一直以为蓝忘机与他不过点头之交,偶尔指责他歪门邪道,纯粹是出于名门正派的目无下尘。却没想过他心中有万钧情意,百转千回之后,落地却只有一句稍嫌逾矩、轻飘飘的劝诫。


 


那么多幽微难解,都藏在雪山一样的冰冷澄澈下。


 


魏无羡在满月宴上只露个面,都没敢跟姑苏蓝氏的人打照面,几乎是落荒而逃,回去后在伏魔洞里闭了半个月的关。乱葬岗上下对此已习以为常,等他出关,发现众人盖房的盖房,种地的种地,啃手指的啃手指,没一个人注意到这位为情所困而饱受折磨的美男子。


 


隔天魏无羡往乾坤袖里揣了两样东西,宣布要离家出走。温情正在给萝卜浇水,头也不回地说:“又出去野?滚吧滚吧,回来记得买两个碗,阿苑那个被他不小心摔碎了。”


魏无羡:“……”


 


这一日,云深不知处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。


 


他规规矩矩地进了山门,仪容端正,姿态悠闲,既没有爬墙上树,也没有骚扰云深不知处境内各种生灵,甚至在经过规训石时还驻足观赏了片刻,赞叹道:“又多了一百条,真不错。”


 


泽芜君蓝曦臣见到他时,笑容里的苦涩清晰可见,都要溢出来了:“魏公子,稀客。”


“泽芜君,”魏无羡拱手为礼,“冒昧登门打扰。你们家含光君在吗?我找他有点事。”


 


泽芜君脸上的笑好似僵住了。


 


很快有门生请来了蓝忘机,魏无羡表面上云淡风轻,像个大尾巴狼一样坐在正堂跷着脚喝茶,实际上手都在哆嗦。等蓝忘机进门时,他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全灌进气管。


 


蓝忘机仍是面无表情,目不斜视,端方雅正。要不是魏无羡那天亲耳听见他掷地有声的花,凭他一箭射中百尺高空中的风筝的眼力,万万看不出含光君居然对他有“那种意思”。


 


“有何贵干?”


“哦,不是什么大事,”魏无羡道,“我想找你一起去夜猎。”


 


云深不知处,霎时一片死寂。


 


夭寿了!


 


蓝忘机微微动容:“夜猎?”


 


“嗯,我做了个小东西,可以指向邪祟所在之处,想出去试试,这不就想起你来了么,”魏无羡凑到他跟前,“蓝湛,你去不去啊?”


 


蓝忘机抬眸看了他一眼,觉得他凑的太近了,有点窘迫,遂起身微微向后错一步,道:“稍候,我去取琴与剑。”


“我跟你一起去,”魏无羡咳了一声,“好久没来云深不知处了,怪想的。”


 


如果对一个人没意思,就不要一而再,再而三地主动撩拨,以免助长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。他以前不知道蓝忘机对他抱有异样心思,尚可肆意妄为;现在既然知道了,就该躲得远远的,免得害人害己。


 


可魏无羡忍不住,他一向是个手欠的人。


 


又或许是,喜欢他的人有很多,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喜欢这么沉重,沉重到让他觉得惶恐的地步。


 


生怕握不住,就再也找不到了。


 


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,一个蓝家子弟才颤颤巍巍地问蓝曦臣:“泽芜君,您真的要让含光君跟魏无羡一起出去夜猎吗?”


蓝曦臣出神片刻,倏而一笑,摇了摇头,道:“随他去吧。”


“难得他高兴。”


 


结伴夜猎这种事,一回生二回熟,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。魏无羡又是个颇富奇思妙想的人,今天做个风邪盘,明天画个召阴旗,借口无数,不出一年,夷陵老祖一跃成为继忘机琴、避尘剑之后,含光君的第三个随身挂件。


 


有一日,两人夜猎至岳阳一处小村庄,跋涉已久,魏无羡耍赖不肯走,两人便暂借一家农户的院子歇脚。魏无羡坐不住,游手好闲地在屋里乱转,忽然发现了什么,兴奋道:“蓝湛蓝湛,快看!”


蓝忘机看他好奇地蹲在一架木制织布机前,嘴角不自觉地微翘:“怎么?”


“我以前做过一个梦……”


 


这时农户的主人进屋来,给两人送上干粮和清水,还有一捧新鲜的枣子。魏无羡笑嘻嘻地接过,道谢后跟蓝忘机一道离开。


 


出得门来,魏无羡一边啃饼,一边他想起之前没有说完的那个经年旧梦。梦里有一座坐落在溪边的木头房子,四壁萧然,只有几件简陋家具,唯一值钱的是一架织布机,织布机旁有一位白衣素服的美人。


那是他的家。


 


一个冰凉的东西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,魏无羡蓦地回神,发现蓝忘机把最大最红的枣子递到了他嘴边。


 


恍如福至心灵,一句藏在他心中许久、翻来覆去过上万遍却总是无法说出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。


 


他的语气随意得仿佛是在闲聊,却又好似梦醒之后的拂晓晨光,照彻尘埃落定的过去与未来。


 


魏无羡说:“蓝湛,我想一辈子和你一起夜猎。”


 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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